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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春羽將屏著的氣呼出去, 坦誠地對上他的眼睛:「我不喜歡你那麼問我, 話裡有話,我不會答。」

裴懷玉的嘴角微微下落,神情無奈又包容:「阿魏, 我沒有別的意思。」

搪塞傻子的語氣。

在裴懷玉的目送里,魏春羽一言不發地直直往外沖,門口店家道了聲「您慢走」他也沒抬頭, 然而一眨眼,他又回了頭,板著臉朝自己走來。

「錢忘給了。」

一串銅板隔著兩三步被拋擲到了桌上。

「走啊,杵著做門神嗎?」

裴懷玉似乎困惑於他怨氣的來由,一時沒動,於是便被人拽了一下。

他回了神,正巧對上魏春羽的眼睛,倔強的,彆扭的,看他一眼就很快移開。

分明已經是個六品的朝廷命官了,但裴懷玉總還覺得他是個不知事的少年。

從沙場浴血鍛出的武藝與心性,反而助長了他莽撞的倔脾氣。如果一樁事有千萬苦衷、萬千迂折,他也會一刀斬去最後一個轉折前的累贅,只求一個光禿禿的明確到殘忍或蒼白的答案。

還總是相信,人的情感能抵萬千、勝過萬千,似乎在考量中加了情感,就會得到截然不同的結果,也總願意相信這樣不會後悔。不悔勝過「應當」。

裴懷玉想,在走之前定要挑個日子,把那圈羊蠱給拔了。他不太樂意看到魏春羽亮得驚人的眼神,盛滿了依賴朝向他,那份太輕易叫人動容的熱烈,偏偏是被困在個渾渾噩噩的謊言中的。

魏春羽帶著他從小門溜進雜役團,躲在放雜物的裡間。

一牆之隔,聽得清由化無與眾人的交談。

「我是因為主家的事兒才結識了姚兄的,他聽我說起這裡的事兒,也想來看看。」

「由師兄!他會什麼呀?他會打鐵花、打得比我還好嗎?師傅說,等我胳膊再長一點,就可以打最大的錘子了!」

「黑葫蘆,姚兄這麼白,不像會打鐵花的呀?」

「我知道!姚兄是唱戲的——房班主說,難看的不要!單好看的也不要,要又漂亮又活......活什麼的!姚兄要是去,一定能進班子!」

「胡鬧,我喊的姚兄,你們要喊哥哥。」

「噯,姚公子見笑了,我們這孩子多,就是吵得厲害。」

答話人輕快笑了:「不嫌鬧,家中就剩下我一人了,反倒很想念這樣的熱鬧。」

那聲音震得魏春羽微微怔忪,眨了眼垂下時,仿佛回到了大青觀的東廚。他與善淵善時在門口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,等著清一忙完再衝進去吃現成的。

但總是,總是被清一察覺,在他們一人面上抹道白麵粉,將他們提溜進去幫忙。

「阿魏,他們走了。」

裴懷玉陡然出聲。

魏春羽想了想:「師叔他,是不是失憶了?」

不然為什麼活著卻不來找他們。

魏春羽如今做了官,要是有意找,並不是難事。

為什麼清一反而跟疑似追殺他的人走得那樣近?

其中究竟有什麼誤會?

憂思深慮將他的腦子塞得脹滿,神智都打了結、有些不暢起來,直到裴懷玉拍了拍他的袖子,將不當心蹭到的灰塵印子拂淨,他才回神:「走,我們出去,別跟丟了人。」

轉身時袖子翻轉,魏春羽順道抓緊了裴懷玉的手,動作稱得上熟練。

裴懷玉卻沒有跟著他走,反倒手腕一勾,將人扯了回來。

他朝困惑的人攤開手掌——那上頭印著朵栩栩如生的藏紅花,紫紅色的細光閃過,很快與圖案一同隱沒下去。

裴懷玉溫聲道:「我給由化無種了蠱,能知道他們在哪。」

然而眼前人並不像他想的鬆了口氣,反倒冷笑一聲,擺出副虛心請教的模樣:「敢問小師叔,有沒有什麼蠱,可以知道別人有沒有糟踐自己的身體?」

裴懷玉微微一怔,眼前人便顧自捉緊了他手腕,話語間壓著幾分怒氣:「我扯了神魂給你鑄的新身體,你就是這樣珍惜的?一想到這裡頭又住了些噁心的蟲子,我就恨不得找個人來把你奪舍了!」

魏春羽今日就像根一點就著的爆竹,無論裴懷玉說什麼,他心裡攢著的那團火都要燒一遭。饒是他自己,也覺得自己焦躁得不同尋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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